“我说党史方志”征文 || 张莉:我在纪念馆读党史
2025-06-1917:26:52来源:

从来没有想过学经济的我会从事党史工作。就像二十几年前,当我走出校门,风华正茂时,从来没有想过会阴差阳错地到乡镇干起了党办工作,再从乡镇到市里,一干就是二十三年。但幸运的是,由于自己生性细致严谨,这份别人眼里“高大上”的工作倒也与我十分契合,后来渐渐变成了我的擅长,也成为了我生命中的至爱。在那段流金岁月里,我曾为自己能够在“综合文字”里打拼而荣耀、为自己在党委信息里雕刻时光实现省标兵“零的突破”而欣喜、为自己在“第一科”里日夜“运筹帷幄”而优越。三年前,又是一次阴差阳错,我来到了党史方志部门,我不知道自己这次还会不会那么地幸运,能让一份职业在自己的生命里烙下“爱”的印记。

初相识:庭院深深深几许

2019年的一天傍晚,部里的人领着我去闽北革命历史纪念馆报到。因为工作的需要,我还要留在办里一段时间,所以报到也就显得不那么正式。纪念馆在市中心的列宁公园内,与市政府相距不远,只隔着一条不宽不窄的中山路。连日的阴雨没有消停,走进列宁公园,时间沉睡了,万籁此都寂,在生与死的夹角中,这里便是第二个世界。纪念馆矗立在六百年的老樟树后面,在公园的最深处,若隐若现。我们没有走二楼的展厅,而是沿着馆边一条湿漉漉、覆着青苔的石子小路进入一楼办公区。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年前,石子小径、灰墙赤瓦、木窗回廊,朦朦胧胧的灯光下,弥漫着一种深沉的静气,似乎隐藏着许许多多的秘密。“吱呀”作响的玻璃门上有几道雨痕,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门后是一个小院,花草树木层层叠叠,刹那间脑海里就蹦出了欧阳修的《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心中不禁暗叹,真是曲径通幽处,馆房花木深。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来闽北革命历史纪念馆,此前到纪念馆也有那么六七回。这样的天气,那时的心境,模糊了我的记忆,似曾相识,又好像从来不认识。

正式上岗是三年之后的事了。一日,老馆长递给我几页纸,客气地说他写了一篇文章,准备发表,让我提提意见。我没有犹豫,立刻接了过来——《粟裕与武夷山的情缘》,是我在纪念馆里读到的第一份史料。不等读完,我的心乱了。“闽赣省委”“闽北分区委”“崇安中心县委”,一堆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机构;“红十军”“闽北红军独立团”“红七军团”“北上抗日先遣队”“挺进师”,一众从来没有了解过的军队;黄道、黄立贵、曾昭铭,一群从来没有认识过的人物。云里雾里,不知所云,我赶紧把文章锁进了抽屉,提意见的事从此不了了之。

科班出身的老馆长谈起党史,眼睛里放着光,如数家珍,滔滔不绝,上下五千年都在他的肚子里。除了二层展厅,时有进进出出的参观者外,纪念馆在更多时间里是静悄悄的,仿佛深宅大院里的寂寞时光,被岁月遗忘的角落。工作人员带我去看库房,推开沉重的铁门,五六个颇具年代感的书橱里塞满了陈旧的书籍。《闽北英烈集》《王助传》《闽北有个陈牯佬》《大洲谈判》……我随手抽出一本《闽北革命史》,封面泛黄,密密麻麻的文字。“张副,你把这些书全部读完,就是党史专家了。”工作人员调侃道,我一脸苦笑。选了几本“天书”带回去,我无从入手,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天书”既没有诗歌的华丽动人,又没有杂文的犀利痛快,质朴清言犹如素斋,寡淡无味。晦涩的地名、错综复杂的事件,成千上万的人物,如同抽不完的丝剥不完的茧,读了后面又忘了前面,让人一会儿掉进一个巨大的迷宫,一会儿又陷入了连环套里一样,晕头转向,抓狂不已。战胜不了的文字,充斥着强烈的挫败感。曾经也是政府大院里的“一把好手”,如今却成了职场的“菜鸟”,好比屠夫不解疱丁之道,耕农不悟稼穑之禅。虽不是青春年华,但也未到迟暮之年,就只能这样碌碌无为,白白来一回吗?不能平的。寂寞、无助、惶恐、焦灼依次爬上心头,与日俱增。

读懂你:读你千遍也不厌倦

一时不知所措,浑浑噩噩、茫茫然然地过了一阵,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它。那日,等晨练的喧闹散去以后,我独自踱步在公园的林间小路上,不知不觉走到纪念碑后,仰起头,我看见阳光下,斑驳的岩石上,几个褪去了鲜红的大字“革命烈士永垂不朽 朱德 一九五七年八月十五日”,我震惊了,一个县级的纪念碑竟然有朱老总的亲笔题字,享受如此高的规格和待遇。能够被朱老总认同,那会是一段怎样的历史啊?身为闽北人,难道不应该去读懂它吗?

重新回到桌前,浮躁的心逐渐平静下来。打开《闽北革命史》,封面上的漆皮微微张开,像是百年时光裂开的一道缝隙,那是我通往精神原乡的窄门。在中国共产党历史大背景的指引下,我慢慢地梳理闽北革命历史的脉络,慢慢地追寻那一代人的生活轨迹,三年的时光,拨开云雾见月明,我慢慢地读懂你……

我读懂了你的风采。从建瓯县城大甲巷里的“7号”到武夷大埠小山村里的“22号”,从建瓯序五里“三一八”烈士的故居到崇安洋庄大安的“红色首府”,从岚谷的黄龙岩到南平的上溪村,从张山头1343座无名红军墓到近1500人战死东流山,从上梅圩场上那一声震破天际的枪响到岭阳关上隆隆的炮火声,闽北人民始终坚守共产主义信仰,紧紧跟随中国共产党的脚步,风雨同舟二十三载,武夷山下风展红旗如画。莫道闽北将军少,将军早已横刀沙场卧,赴死铸军魂。二十三年漫长的艰苦岁月,1122个被毁灭的村庄,3.79万被杀害的革命者和群众,1.72万户被灭绝的家,共和国的旗帜上有闽北先烈们血染的风采!

我读懂了你的智慧。1931年和1932年,国民党反动派纠集兵力扑来,闽北苏区告急,方志敏带领中国工农红军第十军巧取长涧源、“围点打援”攻赤石、火力全开打浦城,两次智慧出兵挽救闽北。1934年底的大安紧急会议和1935年8月的黄龙岩会议,堪称闽北革命中的“遵义会议”,把闽北苏区的主要领导黄道推到了关系革命生死存亡的风口浪尖,“撤出大安”“打出外线、开辟新区”,现在我们无法得知会前的那个夜晚他会是怎样的殚精竭虑,但是我们已经看到这位革命天才,顶住层层压力,用他那智慧的头脑和高超的水平带领着闽北儿女披荆斩棘冲出了一条血路,保存了一支强有力的队伍编入新四军,奔赴北上抗日的战场。1942年6月17日,上饶集中营第六中队80多名新四军战士和其他爱国志士们被武装押解转移到闽北,途经赤石渡口时,在狱中秘密党支部的领导下,利用赤石天时、地利、人和的有利条件,精心、慎密地策划和组织了赤石暴动,机智沉着、赤手空拳与敌人展开斗争,最终取得成功。赤石暴动是新四军被俘战士反抗国民党顽固派反动暴行的一次壮举,沉重打击了国民党反动当局的嚣张气焰,鼓舞了抗日军民的战斗意志。赤石暴动的革命战士在充满传奇的监狱斗争中用智慧创造了人间奇迹。

我读懂了你的英勇。在和平年代,安逸的生活让人少有热血沸腾的激情,“烈士”一词也几乎淡出了人们的话题。读党史让我久违的崇敬而感动之情时常涌现。闽北有名有姓被认定为革命烈士的有4585人,他们为革命的胜利,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用鲜血和生命铸成闽北23年武装斗争“红旗不倒”的光荣历史。4585位烈士的身后都有着相同的面对敌人的屠刀,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感人故事。面对凶恶的敌人,徐履峻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壮烈牺牲;杨峻德面对高官利诱、严刑拷打,宁死不屈,英勇就义于雨花台;在锋利的马刀和暴动的秘密之间,沈韬等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马刀;邹福临刑前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陈珠钦唱着《国际歌》走向活埋的土坑……

我读懂了你的力量。1935-1937年是闽北艰苦卓绝的三年游击战争时期,人民群众冒着生命危险,全力支持红军游击队,为游击队送粮、送盐、送衣服、送情报,革命的老妈妈王端娇就是其中的一位英雄。她在丈夫被杀,房屋被焚,孩子被当作人质的情况下,敌人逼她供出地下党员名单,她宁死不屈,守口如瓶。王端娇的行为,集中表现了闽北群众对党、对红军的一片赤诚之心。1942年杜立特空袭行动结束后,80名飞行员大多弃机跳伞,有64人被中国军民救起。其中4号飞机坠落在崇安岚谷的铜钹山过风坳,3位队员得到崇安老百姓和游击队员的帮助脱险。中国军民勇敢无畏,置生死于度外,开展了这场秘密而危险的大营救,遭到日军疯狂报复,发动浙赣战役,使用毒气、细菌、“三光”政策等手段,致使中国军民25万人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段惊天动地的历史不该在时光中沉默。赤石暴动队伍早在从上饶集中营向闽北转移时,就已决定要在行军途中利用宿营、越山、渡河的时候择机暴动,并将暴动地点预定在崇安境内。崇安有中共地下组织,群众很早就接触到共产党的思想熏陶,有着很坚实的群众基础,进行暴动会有党组织和百姓的接应,为暴动提供了坚强的保障。闽北革命斗争的成功再次证明,民众的力量是无穷的,人民群众是真正的英雄。

我读懂了你的精神。读闽北革命史,就是在读一部精神史诗。闽北的共产党人、闽北的战士们、闽北的革命群众在艰苦的战争环境中保持着“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和“对党忠诚、无私奉献、矢志不渝跟党走”的坚定理想信念、革命气概和爱国精神,是我们前进的力量。

我还有很多很多没有读懂的地方,我愿做一个时光密码的破译人,在纪念馆里继续读懂你。

再出发:而今迈步从头越

职业跨行、知识跨界是自己与过往告别、对灵魂拓荒的一次挑战,需要有“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再出发的勇气和毅力。

徐志摩说“此生遇见,绝非偶然”。他相信“无论走到哪里,那都是该去的地方,经历一些该经历的事,遇见该遇见的人,绝非偶然,一定会教会你一些什么”,我也相信。遇见纪念馆,它教会我什么呢?没有人不爱安逸的日子,可总有人走进黑夜,紧攥一束星光,去寻找黎明。它赠予了我挑战自己思维和能力的勇气和毅力;没有人生来就会舍弃自我,可是就有千千万万的人心甘情愿为那真理的航标,宁做一朵小小的浪花献身滚滚的洪流。它让我对生命有了更深的理解和感悟,世上没有不平的事,只有不平的心,我懂得了取舍,学会了不争。也许,若干年以后,在党史这个领域,我依然还只是一个学习者,成为不了真正意义上的工作者,但我收获了心灵的丰盈,足矣。今生遇见纪念馆,我是幸运的!

地方党史从来不是冰冷的铅字,而是先辈们种在故土里的火苗,等待着我们用体温去点燃;也从来不是凝固的时间,而是开拓者们划过星空的流光,等着我们用双眼去拾掇。所以它从来不需要奢华的外表,因为它有着高贵的灵魂。所有的历史都是未来史的前奏,每次对过去的凝视,都是在重塑未来的轨迹。站在民族复兴新征程上的读史人,不仅要破解过往,更要理解当下,用忠诚与担当去续写好历史的脚注。

初春的阳光透过樟树的叶子,浅浅地照进玻璃窗,在原木色的地面上投下细长的光影,然后慢慢地爬到花架的寒兰上。春天的列宁公园,鸟语花香,欢歌笑语,我静静地坐在纪念馆里,慢慢地读党史……

 

(作者系闽北革命历史纪念馆副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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