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闽北——面对围困与叛变
黄道回到闽北,又来到了他曾经生活与战斗过的大安。
大安,依然是坚持游击战的不二之选,四围高山林立,溪水从大安源缓缓流来,山高路远坑深,适合游击队的发展;福建、江西交界的桐木关、温岭关、分水关、观音关、岭阳关等关口分布其间,适合突围与奔袭。
兵家之地,游击之区。到了大安,人心稍安,闽北分区委的一些同志盲目乐观起来。此次十九路军的“福建事变”,一些同志认为国民党军入闽是对付十九路军。在国民党军对苏区暂取守势无暇顾及之时,他们以为苏区太平无事了。
黄道很清醒,蒋介石固然要镇压十九路军,但一样不会放过闽北苏区。
大安必然不安!
黄道是正确的。
1933年12月12日,敌军还在黎川、光泽一带时,蒋介石在日记中已写得很明白:“匪主力既在黎、光之间,我军动作极应慎重也。”整个攻闽方略是:“以有力之国军一部编成数个纵队,由赣、浙边区分道入闽,先击破逆军之主力,并将其余逆部,由南北两方夹击,一举歼灭之。”同时,蒋介石致电入闽统帅蒋鼎文时,特别提示“闽北”,电文说:“(十九路军)未集中以前,迅速击破其(红军)现驻闽北之部队。”
切不可掉以轻心。
黄道领导同志们广泛地发动群众,扩大红军。
时局的发展出乎意料地快。1934年1月21日,“福建事变”宣告失败。蒋介石平定“福建事变”后,随即将入闽部队改编,重新开始对中央苏区的“围剿”。
1934年2月起,黄道领导的闽北分区委红军一切行动直接听从中革军委的指挥。闽北红军的主力放在邵、光、贵一线,配合中央红军阻滞敌人对中央苏区的进攻;并把大部的地方武装集结在建瓯、政和、松溪、浦城、铅山一带,警戒和钳制敌三十九军刘和鼎部与第八军赵光涛部,配合红七军团北上行动。
尽管两面出击困难重重,闽北分区委的前进步伐依然没有停滞。8月,建松政新苏区开辟。闽北苏区在危机重重中建立起一块新的根据地。然而,以“左”倾教条主义为指导方针的苏区保卫战节节失利。
中央红军也一样节节失利。
终于没扛过蒋介石的第五次“围剿”。
中央红军被迫长征。
中央红军主力转移前,国民党军已在闽北布下“天罗地网”。敌军占领黎川、光泽后,又沿江西南城,经黎川及福建的光泽、邵武、顺昌至南平,构筑了数道封锁线,闽北苏区与中央苏区已完全隔绝。主力红军转移后,国民党军为消灭留在闽北地区的红军游击队,即开始部署对闽北苏区的“清剿”。
11月,蒋介石将闽赣两省划分为12个绥靖区,闽北被分为3个绥靖区:崇安、建阳、建瓯、政和、松溪、浦城等为第九绥靖区(1935年1月改为福建第一绥靖区),司令官刘和鼎;光泽、邵武、顺昌、资溪、将乐、建宁、泰宁、上饶、广丰、铅山、贵溪等地,被划入第七、第八绥靖区,司令官分别由张钫、赵光清担任。闽北绥靖区内,敌部署有第五十六、第二十一、第七十六、第十二、第五十七师、新编第十一师、独立第四十五旅、“剿匪”军第二纵队和福建、浙江、江西三省保安团共10万余兵力。
绥靖区之上则是绥靖公署。驻闽绥靖公署主任蒋鼎文,驻赣绥靖公署主任顾祝同。
陈毅后来在评价这一阶段的黄道时说:“东南半壁的领导责任完全落在黄道同志一个人身上。”
中央红军主力长征前,党中央决定设立苏区中央分局、中央政府办事处和中央军区,由项英、陈毅同志统一领导。要求各苏区在原地坚持游击战争,积极牵制敌人,以便将来配合中央红军夺取反攻胜利。
原地坚持、游击战——这是黄道的使命。
此时,黄道麾下的武装力量有红五十八团(原属红七军团建制)、独立一团(即红一团)、独立二团(即红二团)、广浦独立营、西南独立团以及各县独立营等地方武装,共计5000人左右。
闽北苏区危如累卵,没有气度者如何生存?
以一人之力,领导五千之军,抗衡十万之众!黄道很镇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何况还有五千之众。
但是,必须韬光养晦。
12月,国民党磨得锃亮的刀锋已寒光闪闪,刀锋所向是闽北苏区首府崇安大安。蒋鼎文、顾祝同指挥所属各部,南自崇安、建阳,北从上饶、铅山,东经广丰、浦城,西由邵武、光泽,采取“四面兜剿”“节节推进”的战术,以大安为总攻击目标,大举“清剿”闽北红军游击队。
敌我力量悬殊,难以抵挡,闽北苏区经受敌军铁蹄的蹂躏,大部丧失,仅有以大安为中心的一块狭长地带还闪耀着红色的焰火。
1935年1月,崇安不安,大安更不安。
黄道主持召开闽北分区委的紧急会议。身任闽北分区委书记的黄道平静地扫过闽北分区委的骨干,李德胜、曾镜冰、曾昭铭、吴华友、王助等领导干部神色肃然。
大敌当前,是应该转变斗争方式了。
1935年1月,天寒地冻,闽北分区委书记黄道深思熟虑,终于他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平和缓缓地吐出一句话:到长涧源去,分成小单位打游击,保存实力,牵制敌人,掩保护中央红军北上。
话音刚落马上遭受反对。“左”倾冒险主义与盲目乐观者仍然有市场。分区司令员李德胜以“大无畏”的精神坚持“拒敌于国门之外”“不失苏区一寸土地”,坚持“分兵把口”“以红色堡垒对白色堡垒”。
唇枪舌剑。最终,大部分领导干部支持黄道。
分批撤出大安,坚持游击战争;留下地下党员,建立秘密的党组织和交通联络网,在敌区采取“白皮红心”的方式进行隐蔽的斗争;加强重要渡口——四渡桥的防守;各主力团在大安外围牵制国民党军,以保证领导机关的安全转移……
大安,全民行动起来。操场、房子、菜园子、锅灶里都埋了地雷、挨丝炮、炸弹……红五十八团等主力部队已严守大安的外围。阻击。结果,敌军耗时十天的推进只赢得区区的15公里。25日,当敌军到达小浆时,大安已是人去楼空一片静寂。26日,敌军“顺利”占领大安。
此时,闽北党政军机关干部战士共1000多人,目标大,敌人紧追不舍,不利于打游击,并且由于人员众多,粮食、蔬菜等给养极为困难。山下,敌人建立了无数条封锁线和无数个据点。敌军移民并村,强迫群众到敌驻点居住,孤立山上的红军,企图卡死游击队。
四渡桥、洋庄、小浆、大安、黄连坑、廓前、长涧源都成了敌人的据点;车盆坑、大王坳、村头都成了无人村。不肯并村的群众,就只能躲上山。田地全部荒芜,红军游击队的粮食基本断绝,一些群众冒着生命危险藏在山上的一点粮食是救济粮,远远不够。战士常常靠山中的苦叶菜、糯米藤、葛藤根和竹笋等野菜度日。
3月,长涧源的山中,黄道看到一张上海的《新闻报》,上面赫然登载方志敏被俘的消息。一阵晕眩,黄道站立不稳……定下神来,已是涕泪纵横。
极度困难,饥寒交迫,红军主力长征,北上的方志敏被俘……黄道越发地孤军奋战!
坚持是多么的困难。有人动摇了。3月,曾经“大无畏”地要“拒敌于国门之外”的闽北分区司令员李德胜叛变投敌!那天,黄道率领分区领导机关和直属部队行军到铅山县东坑时,分区司令员李德胜上前来对黄道说去侦察敌情。黄道点点头。李德胜一走,就再也没回来,只身窜到篁村投靠国民党军!
得知消息,黄道心里倏然一凉:一旦李德胜带领敌军追踪前来,必将全军覆没!
迅速转移。
夜,大雨倾盆,黄道率队朝崇安方向转移。路难行,从东坑到桐木关,整整走了半个晚上。当部队行至桐木关附近时,果然,李德胜已带了敌军搜山。追兵跟踪而至,黄道及其所属部队被分割包围。雨夜行军,人困马乏,伤病员根本来不及撤退,被烧杀。军需辎重全部丧失。
李德胜带着一个团的敌人紧紧尾追。桐木关的山风吹来,透过湿漉漉的衣服,黄道他们又冷又累。后面传达发现敌情的报告。黄道起身,从桐木关下山,带部众向三港转移。此时,几乎面临绝境。
在离三港5里左右时,一员猛将出现了——吴先喜——黄道的妻弟正率领第四团在三港一带活动。吴先喜与黄道会师后,吴先喜率部抢先占据有利地形,等待追兵。敌人迫近时,吴先喜指挥部队集中火力重创来追之敌。黄道和部众分头隐蔽在山上。
敌人在三港住了三天,李德胜天天向山上喊话:“我就是李德胜,你们出来投降吧,保证生命安全。”第四天,李德胜无功而返。黄道招呼大家下山集合,一个也没有少。但是,李德胜叛变产生的负面影响不可忽视,虽然此次军心稳定,但陆续一些意志薄弱者,经不起国民党反动宣传和残酷战争的考验,开始逃跑了。
三港月白风清,仿佛天下太平。外围敌军凶狠,步步为营。不坚定的战士,他们内心暗潮涌动,徘徊于去留之间。
三年的游击战争就这么残酷地开始了。
黄道是敌军的首要目标。
崇安坑口的山麓,敌人追击前来,黄道体力不支,差点被乱戳的枪尖刺杀。敌军到赣东北去捉拿黄道的母亲和妹妹。“投身革命即为家”,为了闽北的革命大家,黄道含着泪,以舍弃小家的决绝不为所动。悬赏活捉的公告贴出来了,粮食吃光了,食盐没有了……战斗频繁,生活艰苦,黄道心中充斥的是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大敌当前,存亡一线,纯粹的个人乐观主义是没有用的。